福建标会: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 |
客家经济网 2012 年 12 月 17 日 18 时 17 分 42 秒 来源: 深圳商报 2012-4-27 13:57:00 |
古老的标会,有人视它为救急良药,也有人因此血本无归。尽管政府三令五申禁绝,尽管“倒会”事件时有发生,然而民间标会这种草根金融在福建、浙江等地依然盛行。 6月下旬,本报记者奔赴福建,走访民间标会兴盛的福安等地。是互助性标会,还是投机性标会,游走在是非边缘的地下标会可以是天使,更可能是魔鬼。 尽管各地政府都设立了专门机构处理地下标会,但这些所谓的“治标办”更像是一个收拾烂摊子的维持会。“兴起——倒会——再兴起——再倒会”,民间标会的怪圈昭示着旺盛的生命力,也给政府治理提出了治理的攻坚难题。 收益远高银行:标会最低利率达8% “我觉得这是一种投资,比存在银行划算多了。”今年30岁的阿江是宁德市一家高速公路收费企业的员工,他和20 多个同事每月拿出300 元钱组成一个标会,每个人都可以获得一笔高于银行利息的回报。由于都有固定的工作,大家彼此知根知底,阿江觉得加入标会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风险。 很多人参加标会抱着和阿江一样的想法。本报记者在福建福州、晋江、宁德采访时了解到,这种在同事、熟人和朋友间存在的标会非常盛行,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凑在一起就形成一个标会。 不只是生意人和一般的家庭妇女,甚至连不少国家干部也都参与到了标会中。有人通过标会来解决盖房、结婚、上学或者投资等一时之急,而不少人则通过标会来实现比银行更多的利息。这些标会有大有小,本金规模是以百元、千元、万元等为基本单位,分别叫做百元会,千元会和万元会。 高额的利息回报是诱导人加入标会的重要原因。目前,我国银行的储蓄活期利率为0.36% 。但是在福建民间标会利率最低也在8%以上,差别大20 多倍。宁德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大队长周树熊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标会是当地人主要的理财方式,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参与。 门槛低于银行:中小企业找到融资平台 “国内的金融机构,表面上信贷政策宽松,但实际操作中条件非常苛刻,很多民间需求根本无法满足。”日前,厦门大学金融系副主任陈善昂博士告诉记者,由于在东南沿海民间需求量特别大,而民间资金也比较活跃,满足了这种需求的标会就必然盛行。 福安商人李文用自己的经历表明,标会是稳定的融资渠道。“在最艰难的时候,标会助了我一臂之力,让我们得以喘息。”提及标会,李文心存感激。 人口只有60多万的福安市有3 项产业非常有名,电机、船舶和茶叶,年产值超过300 亿。 李文的企业是福安700 多个小电机企业中的一员,虽然不大,但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品牌,产品的销路不成问题,已经走上了一条较健康的发展道路。 李文第一次接触标会是在40 多年前,当时李文的妈妈是一个缝纫社工人,每天靠给人缝衣服养活一家人,家境贫寒。为了筹集自己上中学的学费,妈妈就和几个同事每人拿出5 角钱,起了一个“会”。 “20元钱拿回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傻眼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6 月26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李文还记着当时的情景。 上世纪80年代末期,李文开始做生意。起步的那一段时间非常艰难,不是产品卖不出去,就是原材料采购出现问题。不到一年多,自己所有积蓄都搭了进去。那个时候三角债比较普遍,为了企业正常运转他不得不常常“拆东墙补西墙”。 “1990年的夏至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大单。”李文记得非常清楚,一个朋友需要10 多万的货。而那时候,由于货款拖欠非常严重,整个工厂的账上只有3000 多元,工厂几乎处于半停产状态。为了贷款,他先后跑了4 家银行,带着茶叶拿着礼品,但是都因为条件不合被拒之门外。就在无路可走之时,他想到了标会。 “当时什么也顾不了,只要能拿到救命钱怎么都行。”那一段时间,李文先后参加了五六个标会,每回都用最高的标息,“标”回来好几万元,帮工厂解了燃眉之急。从那以后,公司起死回生、节节壮大。 “倒会”频频发生:亲历者直言差点发疯 64岁的薛大姐在福安被当地人称为“保险箱老太太”,这个称号和她的保险箱生意有关,也和她的理财原则不无关系。但这个公认的精明人,20年来也两次深陷“倒会”灾难。 按照标会的规定,会中有人暂时交不上会费,“会头”必须要替其垫付。如果跑掉人数太多“会头”无力垫付,那么这个会只有“倒掉”。这种现象被称作“倒会”。 “第一次经历‘倒会’是在1992年,自己损失了好几万元不说,还和亲妹妹一刀两断,到现在都互不往来。”6 月26日傍晚,坐在福安街头的一个茶馆里,提及这件事,老人感慨万千。那时候薛大姐主要做一些小生意,在邻居老太太劝说下入了“会”。最初每个人也就二三十元,尝到甜头的她就一口气加入了好几个“会”,同时也带领妹妹一家人入“会”。 结果妹妹入“会”不久就发生了恐怖的“倒会”事件,三四万元全部打了水漂。妹妹的钱是自己交出去的,妹妹就问她要。“那时候我连唯一的金戒指也卖了,家人都在和我闹意见,哪里有钱给妹妹。”薛大姐自己也不能理解,本来是帮妹妹赚钱,结果把自己给套了进去。为了讨钱,妹妹和她大打出手,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卖了自家的一个店铺,一半钱还了妹妹,一半钱用来做保险箱生意。 如今将近20 年过去了,薛大姐和妹妹还是形同路人,没有讲过一句话。 这是一生也无法忘却的伤痛,她曾经发誓要远离这害人的标会。但在做了几年保险箱生意有了一些钱后,薛大姐又开始蠢蠢欲动。“标会的钱太好赚了,我还想捞回自己当年的损失。”看着周围许多人因为参加标会而有了钱,薛大姐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这次引她入会的是叫李住的女人。从2002 年开始,她就往李住的标会里投钱,先后投入了20多万,加上标息,至少应该收入60 多万,而整个家族的钱则达100 多万元。“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疯狂,那时李住的会每天都开一次标,这个泡沫多大呀。”薛大姐说。 这个叫李住的女人后来不仅在福安出了名,而且在全国都非常有名。2004年5 月16日是标会的结束日,薛大姐去找李住要钱。“不差这一天,明天就给你钱,你拿麻袋来装吧,到时汽车、房子你想买什么随便买。”李住答复她说。就是这一天,薛大姐的美梦破灭。当天下午,李住就到公安局自首了。 精明的薛大姐又在标会上栽了。这一次,她说自己差点疯了。 一热必然出事:性质转变演绎集体疯狂 李住投案自首的消息让整个福安震惊。 由于相继发生了几期中标会员卷款逃跑事件,李住已经填补不了几千万的亏空,她为求自保只有自首让标会倒掉。李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先后有上百个标会紧接着“倒会”,整个福安陷入一场恐慌之中,眼看着自己钱打了水漂,很多人开始上访,围攻政府部门,要求政府部门帮自己讨回公道。而不少参会者卖房卖车、债台高筑,更有许多人为了躲债妻离子散,背井离乡……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福安2004•6 倒会案”,倒会案总规模25 亿多,实际投入资金约4.5亿,涉及人数27883 人,会头225 人。 “最高的时候,1 万元的会标息要到7000 元,太恐怖了。”薛大姐认为李住的标会之所以倒,主要是因为很多人把钱“标”走以后从事赌博和高利贷。那一段时期,福安的赌博猖獗,很多人出很高的利息来“标”款从事赌博。 2004年2 月份到4 月份,是福安标会最疯狂的时候,当地仅有的三家准三星级酒店日日爆满,餐厅吃饭要提前预订,所有的卡拉OK、歌舞厅都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挥霍,甚至像样一点的招待所都爆满,人们都不愿意住在家里,更愿意住到酒店去,“没有人把钱当回事”。一位知情者如此说。 民间研究者博文认为“倒会”有着深层次的原因。一是标会发展到疯狂时,“会头”为了获得最大利益,把标会由一月一次发展到半月会、周会甚至日会。标会资金规模也由百元扩大到千元甚至万元。 政府出手管制:禁绝之道难治标会怪病 倒会引起的后果无须多言,不少地方政府出台了许多规定,专门设置了“清标办”、“治标办”这样的机构,严厉打击各种各样的标会。就在去年年底和今年3 月份,福州市和三明市公安局还曾经先后发布过预警信息,提醒公众警惕民间标会集资诈骗。但是,在严厉的压制之下,标会依然有“旺盛”的生命力。 李住“倒会”事件发生以后,薛大姐就作为“李住清债小组”的副组长从事清债工作。但是因为许多钱在中间蒸发掉了,清债非常困难。薛大姐说,到现在6 年多已经过去了,清债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很多人都还没有拿到钱,但是又有一些标会开始活动了。 福安市也成立了一个“治会办”,在福安采访的几天里,记者试图采访但都没有成功。“标会”是福安人民心中永远的伤痛,现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我们不愿意再揭这块伤疤。”6 月28日上午,福安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一再请记者谅解,他们不能就此事接受任何采访。 在研究了浙江的温州、乐清、苍南和福建的长乐、福安、平潭等地发生的一系列大规模的标会崩盘事件后,福建江夏学院青年教师兰容英认为虽然政府三令五申严禁市民再组织标会,但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标会仍以更隐蔽的形式暗流涌动。如果缺乏引导和规范,几乎可以预见这种地下形式进行的标会仍然逃脱不了倒会的命运,形成“兴起——倒会——再兴起——更大规模的倒会——新的一轮兴起——再倒会”的怪圈。 兰容英直言,当前由于标会尚未取得合法地位,处于一种无序发展状态,只有在发生大规模倒会事件,危及当地社会经济秩序时,政府才被迫介入标会,成立“清会办”或“治会办”来收拾残局。而事实上“治会办”等是由多个政府部门临时成立的,不具有稳定性也没有明确的职责分工,难以承担监管重任。 据介绍,宁德市公安局在2008 年接到标会案件71 起,涉及金额4500 万元;到了2009 年,宁德市公安局共立案89 起,涉及金额7000 万元,不仅案件数额上明显加快,涉案金额也上升了近一倍。 “单靠禁绝的办法,根本堵不住‘标会’的泛滥。”博文认为标会的管理费用几乎为零,融资成本也非常低,手续简便快捷,在不解决目前银行融资门槛高的情况下,政府投入再多力量也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程军祥) (应采访对象要求,本文部分人物为化名) |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