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顿商学院院长Geoffrey Garrett
　　

      文|新浪财经 王茜

　　新浪财经今天在第53届沃顿商学院全球论坛上专访了知名商学院沃顿商学院的院长Geoffrey Garrett。

　　他指出，西方世界必须认识到中国的经济增长对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性。中国已经是创新驱动型经济体。对于中国经济的未来，他认为中国当前经济增速的放缓是正常的，同时国内消费驱动增长有利于中国可持续发展。

　　关于当前全球经济风险上升，Garrett认为，从周期上看，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在上升。但是，“我认为不会发生像2008年那样的危机。如果经济衰退，我认为相对于危机，更多的是一种修正。”

　　谈及华为事件，他认为华为取得了惊人的商业和技术成功。着眼于5G的未来，即使美国在本土市场禁售华为，但华为依然有机会成为其他许多国家的供应商。

　　以下是采访实录：

　　全球经济不会重蹈2008年覆辙

　　新浪财经：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全球经济。今年1月，IMF（世界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指出，全球经济风险在上升。您同意吗？您怎么看待全球经济前景？

　　Geoffrey Garrett：我认为，从宏观的角度看，显然金融危机以来的复苏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因此，从周期上看，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就会上升。如果你加上当前系统内的一些地缘政治风险，你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人们对未来更加紧张：例如中美关系的未来？英国脱欧为什么会发生？欧盟稳定与否？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政治问题。

　　但最重要的事实是，我们的牛市已经持续较长时间了，当然你就预计（经济）在某些时刻会发生改变，而且你知道这是有可能的。我不确定经济衰退何时会来，2019年或者2020年。但我认为不会发生像2008年那样的危机。如果经济衰退，我认为相对于危机，更多的是一种修正。

　　新浪财经：所以您是对未来有些乐观？

　　Geoffrey Garrett：我认为你总是想要做一个现实的乐观主义者，而不是一个天真的乐观主义者。因此，我的现实乐观主义是说全球经济的创新步伐正在加快，生产力正在提高。这应该在中期内对全球经济有利。

　　当然，我们在亚洲和非洲也有（年轻）人口的变化。因此，如果你把新兴市场的年轻人口与创新的步伐加快结合起来考虑，我认为这对全球经济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当然（形势）会有波动。我们知道历史上市场和增长并不是直线发展的，它们倾向于曲线发展。所以当然有下降期，但我认为整体轨迹仍在上升。

　　华为5G在新兴市场国家有发展空间

　　新浪财经：我们知道中美在贸易上存在一些问题。在您看来，两国之间对贸易最大的争议是什么？

　　Geoffrey Garrett：即使贸易一直处于头条新闻的位置，但我认为中国与美国之间更重要的事情是关于创新的未来。贸易更容易讨论，特别是在政治上，因为相较于创新的未来，选民更容易理解出口和进口。实际上我认为，结束关税战，我们不称之为贸易战而是关税战，这应该相对容易。更难的是关于人工智能、5G这些关乎创新未来的话题。

　　原因有两个：一，中国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创新驱动型经济体；第二，先进技术存在一个问题，即它具有商业用途，但它也可能具有国家安全用途。那么谁将领导创新经济，这对国家安全意味着什么呢？在我看来，这些话题比贸易要重要得多，（尽管）贸易问题成为了头条新闻。

　　新浪财经：这是很精彩的观点。既然我们提到5G，您对于华为事件有什么看法呢？

　　Geoffrey Garrett：当我思考华为，我不会评论现在出现的法律案件，但我认为华为当前所处的位置是相当有趣。美国非常关注华为的一些问题，其中的一个商业问题是，中国的创新得到了太多的市场之外的支持，这在一个自由市场、在WTO环境下，可能是不公平的；第二个问题是安全问题，尤其华为技术可能被黑客攻击的问题。这些是美国的视角。我认为，世界其他国家所看到的是，华为不仅手机销售上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也在互联网主干网领域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所以，如果你着眼于5G的未来，华为会成为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角色，即使美国在本土市场禁售华为，但是它在许多新兴市场会成为可选的供应商。所以我想你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故事。当然，由于CFO、创始人的女儿被捕，华为上了头条新闻。我不想谈论政治问题，我想谈谈经济结构。华为作为一家全球性公司在全球取得了成功，但它来自中国，而且它是在一个国家参与度更好的经济体中成长起来，而美国人更关注这一点。但是，如果看看世界其他地方，例如非洲或印度或东南亚，华为通过较低的价格和高质量的产品进入这些新兴市场，这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角度。

　　国内消费驱动增长有利于中国可持续发展

　　新浪财经：谢谢。考虑到所有我们刚刚讨论的话题，例如技术创新、华为以及贸易，您对中国经济的未来有何看法？

　　Geoffrey Garrett：关于中国经济，我昨天晚上学习了李克强总理的讲话和工作报告。我对中国经济有许多看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也许西方人并不理解的一点，是中国的经济增长放缓是正常的，因为中国已成为一个更富裕的国家，同时中国的增长对全球经济来说变得更加重要。有新闻说中国经济增长率在10%到6.5%之间，但今天中国的经济基础今天要比10年或15年前大得多。中国对全球增长的贡献比以往高，就像我认为去年全球增长的百分之四十来自中国，尽管年度增长率的平均值已经下降了。因此，中国对全球经济的重要性，这是我们第一件必须接受的事情。我们需要认识到的第二件事是，经济增速放缓同样也意味着实现更高质量的增长和更可持续的增长。我认为这意味着投资驱动减少、出口驱动减少，更多的依靠国内消费驱动。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将使中国的增长更加可持续发展。

　　现在中国经济系统有什么问题？我认为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国有企业的改革速度比许多人想要的要慢。但我理解为什么它一直慢，因为中国有这么多人在国有企业工作，直接削减它会给人们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和焦虑情绪。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改革的步伐有点慢。这是可以理解的。中国经济的风险是债务水平，即累积的债务水平，不是传统的政府债务，而是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债务。我认为人们正在非常认真地考虑这一点，包括中国政府。所以他们试图去杠杆，但这对民营企业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我们在去年看到了这一点。李总理表示，他希望重振民营企业，因为民营企业是新的增长引擎。在中国，具备全球竞争力的公司，是阿里巴巴和腾讯这类企业，你知道他们在任何角度上都不是国有企业，而这个经济系统应该支持它们。

　　是的，中国经济面临一些问题。正如我所说，债务问题是真实存在的。从长远来看，我并不那么担心经济增长放缓；长远来看，中国还面临着人口老龄化，这个国家正在迅速变老，退休成本、医疗成本会上升，而且会很快上升。所以这个国家必须要处理这些问题。但我知道我不担心中国会经济崩溃，在我来看这并不可能发生。中国的持续发展对于全球而言是很重要的动力，就像我刚刚提到的，中国经济增长对全球经济增长至关重要。

　　支持开放的全球经济符合每个人的利益

　　新浪财经：当我们谈论全球化时，当前国际上关于全球化出现了一些悲观情绪。您对全球化有什么看法，以及中国在未来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Geoffrey Garrett：我对全球化的看法是整体收益是显著的，但有特定的人群集中承担了全球化的成本。所以问题是，我认为像我这样受益于全球化的人群过于关注整体利益，而我们没有注意到有人因为全球化受到了不利影响，他们被抛在了后面。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看到在西方世界出现了特朗普当选、英国脱欧和意大利政府预算问题，这反映了这些在全球化和科技发展过程中落后的人群感到非常焦虑。

　　一方面经济学家是正确的，全球化对全球经济有利，技术发展确实有利于全球经济。但是从政治现实来看，确实也有很多人感到焦虑，他们觉得自己被抛在后面。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好地平衡这一点，这需要的是领导能力。我两年前去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在特朗普于就职典礼上宣扬美国第一时，习近平主席在达沃斯做了非常坚定的支持全球化的演讲。我认为，对于中美两国，除了寻求合作双赢，支持开放的全球经济也非常重要，因为这符合每个人的利益。

　　新浪财经：谢谢您。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关于沃顿商学院。我们知道沃顿商学院与中国建立了非常良好的联系，你经常来中国见学生和合作伙伴。在这个过程中，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变化是什么？

　　Geoffrey Garrett：我每年来中国四到六次，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每次来中国我总会发现一些新东西，这里的变化的速度仍然非常快。这就是改变。什么是不变的呢？不变是中国文化对教育和创新的重视。这就是为什么沃顿商学院可以从我们与每一位中国人的交流中获益良多的原因。

　　中国家庭对教育的投入是巨大的，我认为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将教育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但这并不是落后的，它是有前瞻性的。创新现在是这个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我想如果你没有去过中国，你就不能理解。因为你可能会认为这一个国家主导的经济体，变化可能很慢，但当你来到中国后，这不是你所看到的，你会看到这里变化的步伐令人难以置信。因为中国的教育质量、科技教育质量非常高。

　　因此，当我想到沃顿商学院和中国之间的关系时，我认为这是现实的：我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专业知识，但我们在中国也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非常高兴本周沃顿商学院的成员们可以在上海与中国朋友互动和了解中国。你无法再通过书本了解中国，你必须接近它来理解，包括中国改变的步伐、对于教育的决心等等。这些都是令人震撼的事情，沃顿商学院在其中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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