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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理想的现实价值
客家经济网   2011 年 11 月 6 日 16 时 17 分 15 秒  
来源: 人民政协网   2009-3-11 2:56:00

——与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研究员缪寿良博士的对话

    【对话背景】中华民族是一个英雄的民族,一个任何困难都压不垮的民族。刚刚过去的2008年,虽然经历了罕见的汶川大地震、冰雪之灾,也遭遇了国际金融危机,但是中华民族所特有的凝聚力和人定胜天、勤劳勇敢的传统美德,支撑着这位东方巨子始终屹立在世界东方,饱经沧桑之后更显宽厚和坚强。寻找中华民族坚强毅力的原因,全国政协委员缪寿良博士认为可以重温《礼记•礼运》中的名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也是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的最高境界。缪寿良博士认为,真正弥足珍贵的,不是单纯的大同理想,因为实现大同需要多少代人的共同努力,但大同理想在现阶段也有着顽强积极的生命力,这正是当前民族精神的核心价值之一。
  大同思想的基本含义
  问:何为大同思想?
  缪寿良:大同思想就在每一个人心中。《礼记•礼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就是中国文化中的大同思想。孔子此言,揭示了五千年中华民族社会的追求。
  问:儒家所追求和认可的大同社会,一直以来也是中国人认同的。大同社会是一种理想社会吗?
  缪寿良:大同思想,人人皆可意会,但并不是人人可以说得清的概念。大同社会的思想和目标,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创新和前进不已提供了深刻而又强大的思想资源。近代以来,世人以为孔子的大同社会是一种理想社会。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孔子的大同社会不是理想,而是目的。不同于西方的理想国和空想社会主义,是能够而且应该实现的。基于正常的人性和人格,不达到大同社会的这一种社会状态,总是有一些不满足和遗憾。同时,我认为,大同思想有实现的过程,不一定非要在其实现后才能享受,过程也应该是很美好的,这正是我阐述大同思想现实价值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问:为什么还有人说大同思想是一种捕捉不到的理想呢?
  缪寿良:这是中国近代的历史背景和社会背景造成的。其原因有:在西方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从柏拉图开始,产生了很多的理想国、乌托邦的思想,基督教里的天国和地上的王国,圣西门、欧文等的空想社会主义等等,都是类似于中国儒家文化中孔子所宣扬的大同社会。而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历史上的完美社会,或者说心目中最好的社会只有大同社会一个,在中国人的思想中,大同社会被认为是唯一的正常的完善的社会。学术界认为,理想一般只存在于人们的思想之中,或者是追求之中,跟现实和实践操作时有一定的距离,理想本身具有不可操作性。大同社会则是具有十分强烈的现实性和可操作性,和理想是不同的。《礼记•礼运》所描述的大同社会,都是很具体,很现实的。如“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等等,就是与社会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因此大同社会不是理想社会,而是我们应该要做到的。当然,我也承认,大同社会也并不是容易达到和实现的。
  大同倡导的社会制度
  问:大同思想倡导的社会制度是什么?
  缪寿良:任何一种思想,其基本体现方式就是社会形式,换言之,思想是要在社会中实现的。为此,我认为大同思想倡导的是全民公有的社会制度——包括权力公有和财物公有。权力公有的口号是“天下为公”,具体措施是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管理社会的是被选举出来的贤能,而选举贤能的权力在于“天下”,也就是全社会的民众,所以说权力公有。宋朝的大儒者张载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实际上说了一个意思——为人要体现“公”。
  问:为什么要明确权力公有?
  缪寿良:“公”是人类追求的一种至高境界,有许多概念必须要体现“公”,否则就难免偏颇,造成人类社会的倒退,如权力公有就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社会学中有一个主流观点——之所以要明确权力公有,是人们从实践中认识到权力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攫取一切。只有取消权力的个人垄断,才能保证社会的其他方面不受垄断;只有坚持权力的公有,才能保证社会其他方面的公有。所以“天下为公”的口号其性质是与王权根本对立的,是反王权的。《礼记正义》解释说:“天下为公,谓天子位也,为公谓揖让而授圣德,不私传子孙,即废朱、均而用舜、禹也。”
  问:尧舜禹时代的权力公有体现什么特征?
  缪寿良:从那时起,权力“公有”就开始萌芽了,但和现在的做法还是不一样的——尧、舜虽然没有把帝位传给自己的子孙,但在思想上是把“天下”作为私有物来“禅让”的;而且又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让人的。《史记•五帝本纪》写道:“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舜与“大同”的区别在于:尧、舜的禅让是权宜性的,大同的选贤与能是制度化的;尧、舜是个人指定的,大同是“天下”选举的;尧、舜是终身制的,大同是非终身的。在大同世界里,就根本不存在帝与王。
  选贤与能的管理体制
  问:中国一直是讲求选贤与能的,大同思想里是如何命题的?
  缪寿良:“得人才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很明确,所以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感慨。人才是千里马,而“选贤”者是否真伯乐,这关系着人才的成长和选拔环境。汉儒解释说:“选贤与能者,向明不私传天位,此明不世诸侯也。国不传世,唯选贤与能也,黜四凶,举十六相之类是也。”汉儒虽然也以“天下为公”和“选贤与能”,分别指中央和地方政权,但用的仍是尧、舜的典故。尧、舜一方面禅让帝位,一方面选贤与能,好事做尽,而民众却未与闻,因而其并不是大同世界本来意义上的选举。
  问:应该提倡怎样的选贤与能制度?
  缪寿良:历来,选贤与能体制是包括中央与地方的。天下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地方更是地方人的地方。地方事务由地方民众选举贤能之士负责管理。中国古代当然也是提倡唯才是用,但是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如选举本指是民举,而不是官举,官举与民举的性质是不同的,但后儒却混淆了两者的界线,甚至有意改民举为官举。随着时间的推移,选举的性质一再改变,迨至隋唐,竟成了专指朝廷对士人的选拔,自《唐书》直至《明史》,均辟有《选举志》,记载历代的科举情况,选举与民众便彻底绝缘了。
  问:如何体现选贤与能的价值?
  缪寿良:人才是决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发展的根本要素,中华民族人才辈出,并且留下了许多可圈可点的感人故事。无论是春秋战国时期,还是唐宗宋祖时代,谁拥有了人才,拥有了选贤与能的人才管理制度,谁就将成就一番大事业。对当前而言,国家不断完善了高考制度、公务员管理,使人才得以健康成长;许多地方公开选拔副厅级干部、副处级干部,使人才发展增加了管道;另外,在当代企业管理中,也加强了人才选拔的科学性和合理性。比如在我们富源教育城,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高中,人才是从全国选拔出来的,许多管理人员曾经担任过学校的校长和教育局的负责人,正是有了这支“伯乐”队伍,不仅有利于教师队伍的成长,而且还培育了优秀的人才;不仅年年有毕业生高中北大清华,而且还在各种学科的比赛中获奖。
  讲信修睦的人际关系
  问:大同思想倡导怎样的社会关系?
  缪寿良:社会关系是孔子最为关注的方面,信与睦是良好人际关系的核心,而“天下为公”才是建立良好人际关系的前提和基础。“天下为公”,人人是社会的一员,社会有每人的一份,衣食有着,地位平等,无胁迫的可能,无依附的必要,是大同世界人际关系总的概括。
  问:“天下为公”的理想实现了吗?
  缪寿良:没有。这个以“天下为公”为前提的人际关系遭到了后儒的篡改。《礼记正义》解释说:“讲信修睦者,讲,谈说也;信,不欺也;修,习;睦,亲也。此淳无欺,谈说辄有信也。故哀公问周丰云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也。”通过《正义》的解释,“讲信修睦”仅是一种言说交往的表面现象,而且这种现象又是王化影响的结果,大同世界的本质被误解了。可以想见,任何一种理想的实现,都要考虑时代的特征,就算在现在,依然存在偏见、不友好、欺骗等不良因素,但我们看到,美好的东西依然被人讴歌和追求,我们不否认有黑夜,但我们向往阳光。
  问:如何维护讲信修睦的人际关系?
  缪寿良:我一直主张,人无信不立,商无信不兴。应该提倡人们“三诚立世”——诚信、诚实、诚恳。现在是商业社会,也是信息社会,更是诚信社会,试想一个连诚信都没有的民族如何赢得别人的尊重。大同思想中倡导的讲信修睦的原理,实际上一直伴随着中华文明的发展,中国历史上就留下曾子杀猪等诚信的故事。同时,和睦共处则更加是我们的优点,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从2008年北京举办的奥运会就可以看出,中国人热情好客,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现在,中国举行的国际性会议越来越多,大家也喜欢来中国做客。
  人得其所的社会保障
  问:大同世界描绘的社会是人人敬老,人人爱幼,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理想社会。
  缪寿良:在这里,人们视他人父母如自己父母,视他人子女如自己子女。“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任何人都能得到社会的关怀,任何人都主动关心社会。男有室,女有家,社会和谐,人民安笃。我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方式,和谐,有温暖,有亲情和爱心。事实上,这些东西一直有,比如在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仅深圳市各级政协委员捐款就达2.2亿元,许多委员还亲自到灾区去慰问;全国领养孤儿的报名人数大于孤儿人数几百倍,还有很多NGO和志愿者,自费来到灾区参与抗震救灾。我一直认为,检验一个国家强盛的标志之一,是看这个国家有没有爱心,能不能患难与共,中国是有爱心的国家。
  问:人得其所的主张在历史上是怎样发展的?
  缪寿良:这段最具实际意义的社会保障,后儒也是多有篡改的,如将社会保障制度解释为一种在君王影响下的社会风气。所谓“君既无私、言信、行睦,故人法之,而不独亲己亲,子己子。”将人人有劳动权利的“壮有所用”解释为“不爱其力以奉幼”,将“男有分”解释为“无才者耕,有能者仕,各当其职”,而将“女有归”解释为“君上有道,不为失时,故有归也”。“男有分,女有归”,实际是指男女都有自己婚嫁的权利与机会,不至因战乱和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而成为旷夫怨女,是一种基本的社会保障。
  问:这一思想在当前有怎样的价值?
  缪寿良:中国人一直讲求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希望家家有房,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在遭遇了冰灾、地震等考验后,依然对国家充满了期望和感情,这就是中华民族屹立在世界东方的一个感情基础。为了实现人得其所,中央逐步取消了农业税、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费,并且建立完善的社会保险制度,也逐渐完善社会救助制度和应对突发事件的预案。许多从国外归国的华侨也对我说,在祖国生活,没有什么不便。综上,人得其所的主张在目前有三方面的价值:一、可体现以人为本的价值;二、可体现物的价值;三、可体现人与人之间的爱的价值。
  各尽其力的劳动态度
  问:大同社会需要大家参与建设?
  缪寿良:在这里,劳动已经成了人们高度自觉而又十分习惯的活动。“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能劳不劳是可耻的,劳而不尽其力也是可耻的,劳动只为了自己同样是可耻的。正是人们这种不计报酬、高度自觉的劳动态度支撑了大同世界的理想社会,而大同世界高度民主的政治制度和切实可靠的社会保障又是这种劳动态度产生的前提和基础。社会给人们提供了和谐优越的生存条件,人们回报社会以高度的自觉劳动,二者互为条件,互为因果,而又互相促进。
  问: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说的“按劳分配”也在鼓励人们各尽其力。
  缪寿良:劳动是改变世界的方式,人人都能从劳动中体现自身价值。我认为,世界上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贵贱之分,每一份工作付出的劳动和创造的价值不同,可能得到的报酬不一样。但我一直觉得只要是劳动者就是光荣的,值得我尊敬的。在我身边,有各种不同工种的工作人员,也有学者专家,还有社会活动家,我都尊重他们,和他们交朋友。其中,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富源教育城,和同学们一起畅谈理想和人生,学生是未来的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他们现在也在劳动——脑力劳动,等到积累了相当的学问后,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劳动岗位,得到社会的认同,可以“按劳分配”。
  问:怎样才能实现各尽其力?
  缪寿良:目前,我国也因为国际金融危机等原因,大学生就业率不高,并存在一定的失业率,许多农民工找不到工作,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作为一名全国政协委员,我认为除了要呼吁政府采取积极有效的政策缓解就业压力、扩大就业渠道外,也应该呼吁社会、企业家采取多种渠道帮助消化劳动力,缓解社会压力。而作为大学生、求职者,也应该寻找适当的工作岗位,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从一点一滴做起。
  对大同社会的实践
  问:在倡导大同社会实践者中,最著名的是谁?
  缪寿良:康有为、陈独秀、李大钊……中国实践大同社会理想者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孙中山先生。孙先生提出“大同世界即所谓‘天下为公’。”他提倡“天下为公”和“平等、自由、博爱”。前者是大同学说,后者是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思想,他把二者结合起来,形成了他的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即“旧三民主义”和“新三民主义”,并以此倾覆了清朝统治,建立了共和制的“中华民国”。他是我国第一个以民主思想在中国取得成功的人,被誉为“伟大的先行者”。他提出的“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的主张,是一种大同理想的民主思想。
  问:大同社会实践中有无局限性?
  缪寿良:有的,这一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同社会没有明确的量化数据,看似与人相对遥远,是人类追求的目标;二是大同社会要求人们心灵净化,但现代人面临种种压力,心情难以平静,社会诱惑也相对多。大同社会与所有人有关系,因此也需要每一个人参与。我认为,大同社会之所以被人憧憬和追求,真是来自于它的遥远和美丽,因为最遥远的东西也是最近的,最美丽的东西也是最现实的,大家要珍惜目前的工作、亲情、爱情,甚至是苦难,只有懂得了眼前,才能懂得未来。
  问:大同思想与我们有没有关系,我们怎样去实践?
  缪寿良:当然有关系。在经历了2008年特大地震之后,我认为来诠释大同思想的现实价值特别有意义:一、中华民族是一个有信仰的民族,比如信仰人定胜天的理念,当有人被物体覆盖后,他相信外面人在找他,所以一直努力坚持着,直到被解救;二、中华民族是一个不抛弃不放弃精神内核的民族,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会用百倍努力去营救同胞;三、全国人民凝聚成爱的海洋,众志成城,共克时艰,体现了大同思想中许多美好的设想。除了地震,奥运会、雪灾、旱灾……中华民族无论在大难之时,还在大运之刻,都显现了无比强大的“全国一家人”的融融亲情。所以,每一个人就是一个大同社会,只要我们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我们就无愧于这个世界了。

 

缪寿良委员(右)和缪合林委员参加全国政协十一届二次会议开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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